亂哄哄的一群人回到村子裏時，應約趕來做飯的大師傅已經到了，而且早等急了，也不知在這個空村一般的地方做飯給誰。後來又見一群人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員回來，越發感到這筆生意很蹊蹺，背起做飯的家夥就跑了，連訂金與押金都不還。

姜綺羅無暇理會這些事，安排大家療傷休養，至於難得策劃的春游踏青，又一次被潘管事攪了局，她除了生悶氣也別無他法。

趙懷遠站在染坊的大門外，環顧這座他暌違多時的小村，這裏的變化令他驚訝，無論是從村口通向山外的石子路，還是冒著裊裊炊煙的小磚房，無不透出安寧與富庶。

難以想象，這在半年前還是個臟亂差的貧民窟，更無法想象，一切變化都出自一個女子之手。

姜綺羅匆匆忙忙地走來，萬分抱歉地說：“有勞趙大人久候了。”

趙懷遠看她一眼，又將目光放在了悠悠遠山之上，淡淡問道：“受傷的村民都安頓好了？”

姜綺羅點頭，又誠心地感謝道：“這次多虧大人及時出現，不然又要和潘管事糾纏許久，也算是我們走了大運吧。”她只好無奈地笑笑，緩解心中的憤懣。

趙懷遠搖頭道：“非也。我遇到你們並非偶然，而是有人提醒了我，說潘管事和手下人在密謀什麽，或許會對你的染坊不利。”

姜綺羅困惑了：“誰會這樣幫我？”

趙懷遠嘆口氣，不無關切地問她：“你為何要將柳枝姑娘趕走？她可是一心向著你的。”

“是她請府尹大人來幫忙的？”

趙懷遠點頭：“她現在暫住在姜家田莊，好像那裏是你們的故居吧？她看到潘管事手下的流氓頻繁出入田莊，她怕你受害，特意去京城求我關照。若不然，我怎麽會那麽剛好往你的村子來？”

姜綺羅沒想到今天躲過麻煩是拜柳枝所賜，心情覆雜，無言以對，低頭絞著手指。

趙懷遠見她反應平平，又勸道：“她說因為是姜小姐的侍女，所以回不去京城大宅，在田莊也沒有適合她的營生，靠著每個月得到的那點錢，她的日子過得很拮據。”

姜綺羅不禁皺眉，自從賣布盈利之後，她都會托紀寧往田莊那裏送一些錢，那裏還有一位忠心照料過她的老車夫，莫非柳枝是回去與車夫公用她給的錢？給一個老車夫的錢用來貼補兩個人的家用，那自然不足。

“姜小姐，你不是個狠心的人，柳枝姑娘又跟了你許多年，無論她如何觸怒你，想必也是出於一片護主之心，你應當以仁義為本，顧念主仆之情。”

趙懷遠不愧是殿試探花郎，說起大道理一套套地，姜綺羅連反駁的時機都找不到，腦子裏被他念得一團亂麻，最後終於忍不住，負氣道：“我的私事不需府尹大人過問。”

她說完便覺得不太妥，民不與官鬥，說話最好別這麽橫沖直撞。

果然，趙懷遠難得露出惱怒之色：“為什麽我不需過問？你我有過婚約，我過問豈不是理所應當？”

姜綺羅眉頭微蹙，不大理解地看著他。

趙懷遠搖搖頭，像是要甩掉腦中紛亂的思緒，又沈下臉來說道：“縱然不為此，身為父母官，看到治下百姓有舉止不當之處，也該過問。”

如此上綱上線的解釋姜綺羅也沒法反駁，只好說道：“柳枝的事，我會再考慮。府尹大人今天還有別的事情嗎？”

趙懷遠在她的話中聽到一絲逐客令的意味，心裏更是不快，但是他是個講道理的人，丁是丁卯是卯，不會因為姜綺羅的態度而刁難她。

他說道：“這個地方要新建村落，我已經在戶部報備，下面要著手開墾耕地，分配給鄉民。”

這是一件大事，姜綺羅聽了，頓時忘了柳枝的事情：“村子附近的地，山裏山外，我們都能開墾？開墾出來的田地能歸我們所有？我們能有自己的土地了？”

趙懷遠看她面帶喜色，嘴角邊有兩個小小的梨渦，覺得剛剛那陣煩躁平靜了許多，甚至他也願意笑一笑了。

他連忙控制住心情，回答道：“是的，村民新開墾出來的歸村民所有，但是如何分配，每人每戶得到多少需要登記在冊，這事關賦稅。”他說著遞給姜綺羅一疊文書，厚厚得她簡直拿不住，低頭翻看兩頁，上面都蓋著官府的印鑒。

“這是關於田地分派的律令，你回去參詳吧，開荒結束後照著上面的要求分配，列出明細給我，我會來查看。”

姜綺羅捧著官府的文書，不用看已經覺得喘不過氣。

趙懷遠說道：“有不解之處可以去京城問我，我也會隨時過來視察，你不需要擔心。”

兩人背後傳來帶笑的聲音：“趙大人杞人憂天了，區區幾份官府律令，我們還應付得來。”

越九霄優哉游哉地走到兩人中間，十分自然地握住姜綺羅的手。

對呀！越九霄是在公卿間長大的，做這些事總比她拿手。姜綺羅看他的目光不由得充滿依賴和期待。她很少如此，因而越九霄特別受用，不由得志得意滿。

趙府尹並不知道這是罕見的情形，只覺得他們兩人平時也如此甜膩，眉頭緊鎖，想要說些什麽打斷他們的對視，偏偏啞口無言。他從小讀四書五經，哪本也沒講過如何棒打鴛鴦。

春草跑過來，不客氣地一拍趙府尹的肩膀：“趙大人，你也忙了一上午呢，餓了吧？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？阿金和幾個大娘做了點簡單的飯菜，大人別嫌棄。”她對趙懷遠很有好感，上次在京城府衙是他網開一面允許春草去探監，更不必說是他想的法子救了紀寧。

越九霄瞥了春草一眼：“人家趙大人多忙……”

趙懷遠說道：“無妨，與民同樂也是為官的本分。”

他說完便跟著春草往村子深處走去，沿途有幾個認識他的村民，聽說他留下吃飯，笑呵呵地同行。

越九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，怎麽就趕不走這貼狗皮膏藥呢？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